我的故乡在赣西北九岭山脉的大山深处。村子的前面是缓缓流淌的耶溪河,耶溪河畔有一大片桑树林。阳春三月,几场春雨过后,桑树就开始冒出星星点点的嫩绿,渐渐抽出新枝,长出新叶。桑叶,在春日的阳光下疯长,不几天翠绿就覆盖了整个桑树林,绿了耶溪河岸。
那时,我们追赶“潮流”,用小纸盒养了几只蚕。每天清晨,我都会和几个小伙伴一起到桑树林里采摘桑叶,带着又嫩又绿的桑叶尽兴而归。看着蚕儿“沙沙”地吞噬着嫩绿的桑叶,一天天长大,我们幼小的心里装满快乐。而妈妈看着我们快乐,笑成了一朵盛开的莲花。
日子飞快,四月下旬,桑树就结果了。开始是细小的、椭圆的、绿色的、毛茸茸的。我们早上去,放了学也去,站在桑树下,眼巴巴地等着桑葚成熟。等啊等,实在等不及了,就像猴子一样爬上树,摘下一颗,放进嘴里。“哇,好酸!”我们立即跳下树来,悻悻而去。
在漫长的等待中,桑葚渐渐长大了,变红了,变紫了。五月,桑葚进入了成熟的季节。浓绿的桑树上,红红的、紫紫的桑葚,一串串、一群群躲在繁茂的桑叶后面,好似在向我们招手。
桑葚成熟的日子里,每天放学回家,我们都会兴冲冲地去采食。低处的早就被摘没了,只能到高处去摘了,高处的桑葚比低处的仿佛更大更甜。为了满足腹欲,我们不顾一切爬上高高的桑树,爬到上面总有一种自豪感。手被刺破,脚被划伤,但面对可口的桑葚,这都不算是事,哪个少年不留下几个疤痕,否则此后又哪来的回忆。桑葚累累,但毛毛虫也到处都是。最疼的不是被枝干划破,而是被毛毛虫刺到,简直是“疼不知所起,一往而疼深”啊。如今对它们的恐惧,也许就是那时被它们“迫害”狠了吧!
我们男孩爬上树,骑在树脖子上用力摇,桑葚像雨点一样散落下来,女孩则在树下捡拾。发紫的桑葚碰到衣服上,就留下了印迹,怎么也洗不掉。但嘴馋的我们可不管这些,有时用手擦一擦就吃了,有时直接就往嘴里塞。那酸酸甜甜的味道立刻俘获了我们的味蕾。
采摘得差不多了,我们跳下树来,相互一看,忍俊不禁,哄堂大笑。原来我们的嘴唇、舌头都被染成了紫色,双手也都是又红又紫,衣服上更是红一块紫一块。捡拾到桑葚,树下的女孩则早已分好,人均一篮,任凭挑选。待选定后,那个叫茹茹的女孩,总是把她篮里最大最熟的往我篮里放。小伙伴们见了,又是一阵哄堂大笑。我和茹茹的脸瞬间变得比桑葚还红,可心里比吃了桑葚还甜。桑树林里盛满了快乐!
桑葚熟透了,大人们开始打扫战场,采摘剩余的桑葚。采摘回来,妈妈把桑葚洗净晾干,然后分成两份。一份撒上盐,在有太阳的日子放在屋顶晒成桑葚干。晒好后,妈妈小心地把它们装进玻璃瓶里,细心地封好。腌制好的桑葚干甜甜的、酸酸的、咸咸的,有着特别的味道。桑葚干是调理肠胃的良药,有时吃了大鱼大肉,肠胃不舒服,含些桑葚干顿觉神清气爽,立即见效。妈妈时常分些给邻居,也用来招待客人。我常常偷妈妈的桑葚干,自己吃,也分给茹茹吃。
另一份,妈妈在脸盆里捣碎,小心地装进酒坛内,加入白糖,再倒进父亲自行酿制的谷酒,摇晃均匀,放置30天左右,即可饮用。桑葚酒味道酸甜,酒味浓郁,具有提高免疫能力、促进血液循环的功效,常喝可以起到滋阴补肾、补血明目、延缓衰老和养颜美容的作用。几碟家常菜,两杯桑葚酒,品味酸甜,品味苦辣,父亲喝酒的样子,我至今记忆犹新。
少年时,桑树林带给我们太多快乐,桑叶成为我们养蚕的食物,桑葚填饱了我们的饥肠,桑葚干调整了我们的肠胃,而桑葚酒则是我们长大的梦想。这些不知存留在多少人的脑海中。
一晃四十多年过去了,从十五岁离开村子上学,我就再也没走进过那片桑树林。期间,在南宁,在成都,在杭州……水果摊上,艳丽的桑葚吸引了我的眼球,我总是会想起故乡的那片桑树林。
还记得清明时节,在潭山遇到回乡祭祖的阿福。提到那片桑树林,他脸上满是回味:“那片桑树林,我年年都去摘桑叶采桑葚,那里的桑葚可真好吃!”我们急急地赶去,望着那片枝繁叶茂、郁郁葱葱、充满生机的桑树林,我们忽然间就听到了四十多年前满树林的欢声笑语,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光。(李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