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李 昕
18秒卖掉1万瓶防晒霜、5分钟卖光1.5万支口红、5个半小时带货353万元……从南昌天虹美宝莲专柜走出去的“口红一哥”李佳琦，创造了惊人的网络红人销售记录。随着互联网的日益发展，网络红人们凭借自身粉丝在社交媒体上形成的巨大流量，实现着多渠道的变现。围绕网红产生的商业链条和盈利模式也开始浮出水面，被称为网红经济。
据艾瑞咨询与新浪微博联合发布的《2018中国网红经济发展洞察报告》显示，截至2018年5月，中国网红粉丝总人数达到5.88亿人。2015年中国网红经济营收规模首次突破1.1万亿元，2018年网红经济规模突破2万亿元。2019年，网红数量和粉丝规模持续增长，网红趋于职业化和多平台化。在这种双增长模式的加持下，网红经济市场规模、变现能力也随之增强。从农产品、旅游到美食、健身、美妆等，网红经济涉及的范围越来越广。
同样，江西省也发力搭上网红经济的快车。3月份，省政府与阿里巴巴集团签订战略合作协议，开启“村播计划”。业内人士指出，这意味着将定向发掘并培育当地的村播“网红”。村播、县长、主播、明星联动，让江西的绿色农产品走出大山，拥有更广阔的市场。
那么，江西省网红经济目前发展的情况如何，有哪些“长板”与“短板”？记者对此进行了采访调查。
消费升级催生网红经济
11月12日零时，2019天猫“双十一”实时成交额数据定格在2684亿元，同比增长约25.7%。
“‘双十一’成交额的增长来自用户规模、商家优惠和新的消费体验。”天猫及淘宝总裁蒋凡表示。
蒋凡所说的新消费体验，即以直播带货为主要表现形式的网红经济。
“现在选择太多了，所以买东西都跟着网红，有网红推荐才考虑下单。网红会试用、会比价，跟着他们还能学东西。”家住南昌市中山路的“90后”吴女士对记者坦言。
网红经济的诞生并非偶然，它与互联网的高速发展和消费升级密不可分。党的十八大以来，我国互联网基础设施加快建设、数字经济蓬勃发展。截至2019年6月，我国网民规模达8.54亿，互联网普及率达61.2%。与此同时，城乡居民收入水平持续提升，基本物质需求得到满足后，人们对精神文化生活和消费产品有了更高的要求，愿意花钱去买符合自己个性的东西。
正是感受到了这样的消费趋势，2017年5月，产后3个月的南昌新手妈妈万欣放弃了原有的某电视台工作，凭借自己积累了多年的主持功底和护肤美容经验做起淘宝直播。
“用我教给大家的护肤方法，10分钟你就能白。”一台高清摄像手机、一面堆满瓶瓶罐罐的背景墙、一台LED补光灯，进入万欣的直播间，你能看到她熟练地给粉丝分享自己的护肤心得。534天，1384条内容，每天工作14小时(准备内容2小时、直播8小时、复盘2小时)，如今她已经拥有20多万粉丝，创造过1小时销售60多万元的业绩。
网红经济的受众群体以“80后”“90后”“00后”等年轻人为主，他们追求高品质、个性化的消费体验，有着即时享受的生活态度，消费方式逐渐从线下转移到线上。如何在线上获得体验感、辨别所购商品的品质，成为这部分人群消费的关键，网红们则在这个过程中充当了纽带。
互联网的开放性和扁平化能够让你我身边每一个草根个体，通过分享吃穿住行的经验、展示唱歌跳舞的才艺、传播专业领域的知识等方式，迅速吸引眼球，积累粉丝，成为网红。相比明星，网红们更接地气，贴近生活，清楚粉丝需求。
“90后”南昌小伙俊晖Jan最初只是喜欢以中外文化差异为题材进行创作的短视频网红“毒角SHOW”。由于经常看短视频，从小在南昌长大，学电影出身的他渐渐开始拍摄南昌的地标、交通、地铁等城市风貌素材，并以自己独特的剪辑方式创作短视频发到个人社交平台上。由于风格独特和内容创新，Jan很快从一名在手机前刷视频的粉丝到全网拥有1000多万粉丝的短视频网红，在创作上他一直坚持“把生活拍成电影”的初心，因此他的粉丝黏性很强，从品牌广告投放到社交电商均有尝试变现。
江西网红经济粗具雏形
从微博、微信的图文时代到短视频、直播的视觉时代，随着移动互联网的普及，网民对网红内容输出的要求更高，网红经济也随之升级。自发产生的网红往往容易因为个人自身定位不清晰，缺乏明确的方向和强大的运营商务团队作支撑而在短时间内夭折。
近年来应运而生的网红孵化公司将一些零散的垂直领域的网红聚集起来，利用自身资源优势为其提供内容生产管理、内容运营、粉丝运营管理、商业变现等，集内容、传播、消费于一体。这样的专业化网红孵化公司就是所谓的MCN机构，不仅运营孵化自发产生的网红，还能打造新一代网红。
目前，网红经济正进入飞速发展期，电商、广告、打赏、付费服务、线下活动、综艺节目等多种商业模式和变现手段越来越丰富，影响的行业越来越多，逐步形成完整的产业链。
今年年初，在2019年新榜大会MCN机构大会上，有一家名为江西卓亚网络科技有限公司(下文称卓亚科技)进入2018年度全国100家新媒体内容机构榜单。据天眼查显示，该公司位于江西省南昌市高新区，成立于2016年10月。
记者来到该公司办公场地，看到整整三层楼，每一层有几百平方米的场地，工作场景都极其相似，每个员工对应一台电脑忙碌着，像一个庞大的“内容生产工厂”。公司总经理彭建华介绍，该公司从2016年开始转型，签约了小红书、淘宝、抖音、快手等各大平台的达人，目前公司内中间级别的网红人数能排进各大平台前十，到2018年公司总营收近3亿元，员工有1300多人，今年的目标是冲击5亿元。
“其实MCN机构90%是亏钱的，做内容需要成本，表面看着光鲜，实则公司内部难以收支平衡。一个网红的内容更新，需要编辑编导拍摄制作、运营收集粉丝互动数据、商务接洽广告合作，这是一个完整的团队协作的过程。我们公司也经历了阵痛期，为了做出一个动漫号，连续9个月，每个月亏损20多万元。不过我们有强大的商务团队作支撑，挺过来就柳暗花明了。”卓亚科技总经理助理向记者介绍道。
号召力最强的网红占比不到20%，但会切掉市场上80%的蛋糕，只有超级且与市场紧密结合的网红才能生存下来，这就是网红经济的二八定律。打造一个网红，从定位人设特征到变现需要至少3个月，在商务团队不完善的情况下，周期可能更长。
在江西，像卓亚科技这样体量较大的公司不多，但立于网红经济风口，致力于内容创业的公司却不少。
“2017年底去广州出差，无意中我发现了抖音这个App，当天晚上刷了一晚上，回来之后我就笃定自己能在这个上面赚到钱。”已拥有637万粉丝的萌宠垂直类抖音账号“开挂猫咪秀”的团队主创人员之一方臻对记者说。
走进该团队工作区，记者看到各个品种的猫咪、狗狗在办公室自如行走，宠物吃的用的全是品牌产品。该账号以动物人格化为主要内容，打造了一只“网红猫”。这只“网红猫”背后团队初创时仅3人，主创成员曾在江西卫视担任编导，当时拍摄和剪辑仅使用手机完成。发展2年后，团队成员已增至15人。敏锐地抓拍动物表情、恰当地给画面配音、出色地编排内容、传统电视幽默综艺节目的功底使得这个团队在短时间内迅速做出“忠犬八公”等4个萌宠垂直类抖音账号，每个账号粉丝均超过百万，一年时间变现营收200万元左右。
“前期试了很多种类型的内容，大多没有成功。留下来的都是打造动物IP类型的账号，偏重剧情，一个月最多发16条，也不能接太多广告，否则会掉粉。”方臻说。
与“开挂猫咪秀”打造网红IP属性不同，“舒舒种草记”更多具备的是网红IP+带货的电商属性。从传统婚礼拍摄业务转型新媒体网红孵化业务的蒋辉，充分发挥妻子舒舒拥有园艺专业知识的优势，以分享园艺知识短视频的方式在抖音上销售绿植。近期一条关于红豆杉的短视频，一天内播放量达到2000多万人次，涨粉20多万，带货6500多件，总营收50多万元。“开始也没想到会爆单，最初是一个经营绿植的朋友找我帮忙，他们本来都打算关店了。”谈到最早那条制作花费十分钟、时长不足一分钟的视频，既帮助了别人、又成就了自己，蒋辉印象尤为深刻。除了做“舒舒种草记”，蒋辉还打造了一个汽车垂直类的网红“光头笨笨”。虽然几个电商属性的账号粉丝量不多，但带货转化都不错。
记者观察到，以上几家公司办公场所都落户南昌高新区。据记者了解有以下几个原因：第一，该区域周边围绕江西师范大学、江西现代学院等多所高等院校，专业性人才聚集；第二，网红经济产业链逐渐形成，提供了文案、编导、摄像等就业机会，招聘大学生能够降低企业用人成本；第三，高新区对文化产业有优惠政策。
2019年10月10日，由江西都市频道牵头，成立了江西短视频趣电联盟，抱团共享资源，相互学习，挖掘网红资源，为江西的品牌客户解决痛点问题，帮助企业更好地融入新媒体时代，实现品效合一、品销合一。
网红经济应以诚信为基础
“这个行业的普遍现象是，几乎没有一家市场化运作的网红经纪公司不做数据的。各取所需，水分肯定存在，卖货的会计算最后的转化率，需要捧红品牌的会找影响力大的网红。一些大平台在前期推广时，也会把自身数据做好看。”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业内人士告诉记者。
当超级网红们担心自己数据不好看被广告商抛弃，中间级别网红们各显神通努力吸粉的时候，赣州全南县南镇古家营村的华农兄弟却没有这种担忧。他们目前在西瓜视频和B站分别拥有363.4万和444.4万粉丝，单条视频平均点击率过百万。2018年8月份，网友将他们的视频总结成了一条微博“吃竹鼠的100种理由”，把华农兄弟送上了微博热搜，视频点击量暴增，粉丝迅速增长。
突然的爆红并没有影响华农兄弟原本的生活。相较于“农民网红”的称号，华农兄弟更喜欢别人叫他们“竹鼠养殖户”。每天早上华农兄弟组合中负责养竹鼠的刘苏良，依旧打开门锁，走进竹鼠场巡视一圈，接着给竹鼠喂食。中午有空时，刘苏良才会穿着沾满泥的衣服，踩着拖鞋，戴上草帽对着三脚架和摄像机录制。没有剧本，没有编导。录完后，兄弟胡跃清加点简单的字幕上传到平台。“三年前从广州回老家养竹鼠，平时很忙，爆红之后竹鼠的销量好了，但我觉得关键还是养好竹鼠，这是我的本业。”刘苏良说完又围着他的竹鼠忙碌去了。
萍乡市安源区的罗晶，是一名返乡创业的“村播”网红。受益于电商深耕农村产业扶贫，今年4月，她申请加入淘宝直播“村播计划”。在直播近两个月后，“村播”大晶在淘宝直播平台有了点名气。莲花县江西亿家人电子商务有限公司的总经理周科找到罗晶，邀请她为贫困户李德仁家的辣椒酱搞一场淘宝直播。“莲花县是国家级重点贫困县”“现制辣椒酱今天秒杀价19.9元，1斤包邮”“200份米粉秒杀完毕”“红薯干再加300份”……这些真实又原生态的直播内容，让粉丝热情高涨，直播两个小时销售额达20万元。
像华农兄弟、大晶这样的农民网红们从乡村群众中来，他们不懂刷数据买评论，不懂“刷单”买粉丝，不会搞假冒伪劣。对于一夜爆红，农民网红们有着更清晰的认知：埋头扎实做好产品，以诚信为本，才是维系住粉丝的根本。
据《中国互联网发展报告2019》指出，“数字经济的蓬勃发展催生了大量新业态、新职业”。在这一背景下，快速催生的新业态、新职业在野蛮生长过程中，不可避免地会出现一些行业乱象。但网红经济的核心要素是流量，一个网红没有了流量，商业价值就无从谈起。流量变现，则需建立在粉丝对网红的信任基础上。从本质上来说，网红经济是口碑经济、诚信经济。一些网红公司在流量面前的“如意算盘”打得再精，在消费者的火眼金睛下也无处藏身，一旦出现信任危机，给从业者给行业将带来不可逆转的伤害。网红经济只有以健康的模式发展，诚信对待消费者，才能促进行业整体的提升。
江西网红经济发展机遇与挑战并存
近年来，江西省在文化强省战略引领下，文化产业发展一路铿锵，高歌前行：传统优势行业更强、新业态蓬勃发展。据11月8日省统计局公布的数据，以“互联网+”为依托的互联网文化娱乐平台、互联网游戏服务、互联网其他信息服务营业收入分别同比增长90.8%、47%和35.1%。
《江西省实施数字经济发展战略的意见》也明确指出，到2020年，数字经济产业体系加快形成，数字经济增加值占GDP的比重达到30%以上。
伴随着新一轮的信息技术革命和5G时代的到来，数字经济时代下的网红经济有望再度迎来快速发展。与发达省份相比，江西网红经济体量较小，但未来发展机遇与挑战并存。
“我们公司今年的总体营收预计将比去年高出不少。”抖音江西区域负责人邱熠对2019年公司的业绩表示乐观。
对于江西网红经济未来发展，邱熠表示：“其实我还是很看好江西的发展。接下来的时间，我们也更愿意与江西一些内容创业的公司共同培育网红经济的市场。”
“江西高端人才市场目前呈现倒挂现象。在北上广6000元能够招一个中高端人才，但在江西可能需要花费1万元左右。”卓亚科技总经理彭建华说。
面对数字经济时代下的网红经济新浪潮，江西省还需结合自身的政策优势、地缘优势、资源优势和人员优势，拓展新的空间。
“现在江西发展也挺快的，政府出台的扶持政策也很给力，网红经济是年轻人从事的产业，受地域影响不是很大，不一定要去北上广。只要我们的达人和内容有优势，还是有机会的。”在传统品牌公关行业独树一帜的江西奥雅传媒集团创始人Klaus自信满满。
【专家点评】
网红经济应适当引导
网红有一定的关注度，但是应该有所为有所不为。第一，不能欺骗粉丝，要恪守诚信；第二，要遵守法律法规，不碰法律红线；第三，以人为本，避免低俗、恶俗、媚俗，造成社会风尚不良；第四，网红应该有社会责任感，不向社会传播负能量；第五，相关部门需要监管，而不是打压，这是一种新生的市场经济形态，要给予一定的包容。
——南昌大学教授王卫明
网红经济的生命力取决于公众媒介素养
对待网红经济应该谨慎一些，它的生命力取决于公众媒介素养。第一是受众如何看待，是理性角度还是情感角度。受众在虚拟空间对新生事物的态度往往是在理性和感性中挣扎；第二是网红生产的内容是否确实有价值，是否是公众所关注的，而不单单是传播者眼里的好内容；第三，无论国内外，随着社会发展，我认为公众的媒介素养还是呈上升趋势的，媒介素养的形成是公众自我教育的过程，随着公众媒介素养提高，网红现象并不会有持久生命力。
——江西师范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客座教授孙志刚
网红经济是一种新的商业模式
虽然网红经济不能称之为一种经济形态，但可以看作是一种新型的商业模式。一是网红商业模式有利于普通公众的创新创业，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社会就业；二是网红商业模式依托粉丝开展精准营销、互动交流，增加了用户黏性，是对传统生产营销方式的革新，既符合“90后"等新生代的消费需求，也有利于新经济产业形态的生成。
——江西省行政管理学会邱安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