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过后,我来到阳台上歇凉,一抬头,一个圆月挂在空中,明晃晃的。如果不是漆黑的夜幕衬着,说它是早上的太阳也未不可。
月亮真圆啊,再过一个月就是中秋了,中秋的月,团圆的夜。
中秋,月华初上,光洒庭院,一张圆桌,几样瓜果,再加上一个圆月饼,这就是我记忆中的中秋佳节。
儿时不懂赏月,中秋那晚,父母叫赏月,我就装模作样地,像一只呆狗似的对着天上的月亮傻看,而心思呢,全在那个月饼上。
但月饼一直在月下供着,只到赏月进行得差不多时才会切开,然后大家分着吃掉。家里姐妹众多,一个月饼往往被切成五六份,那时我经常恨恨地想:要是我妈生我一个就好了。有月饼吃总是幸福的,哪怕只吃到一个月饼的五分之一呢!
而父亲的童年却连月饼长啥样也不知道!
他第一次见到月饼是在他的母亲,即我的奶奶生病时才得以见到。
我的奶奶那时病已经很严重了,她已经连续几年在家吃药打针,还看了许多的医生。她自己那时已经抱定将死之心了,只是可怜孩子幼小。
一个远房亲戚听说后,将她接到县城检查,随行的还有父亲。检查的结果是可以治疗,不过需要一些时日。奶奶听后略宽了宽心,就住在亲戚家慢慢地治疗起来。不几天是中秋了,乡下人的中秋无非是吃几颗自家地里种的花生,炒一把南瓜子,而在县城,在这个亲戚家,人家却拿出了月饼。
月饼圆圆的,散发出一股香甜的气息,奶奶舍不得吃,用一张纸包起来,让父亲带回乡下给家里一家子吃。在父亲把月饼揣进怀里准备出发时,奶奶却叫住父亲,她慢慢打开了纸包,从月饼的边缘揪了一点放进父亲的嘴里,然后把剩下的重新包好叫父亲出发。
父亲出发了,怀里揣着个香喷喷的月饼,嘴里还有一股甜丝丝的味道。这个中秋对一个农家孩子来说是多么新奇!原来城里人过中秋吃月饼哩。
家离县城二三十里路,一个半大小子走着走着肚子就饿了,饿了就想到了怀里的月饼,但想起奶奶的叮嘱硬是忍住了,那是要带回去一大家子尝的稀罕物哩。
但慢慢地他的意志就薄弱了!理智告诉他不能吃,但意志却坚持不了,于是乎,一路上他走走停停,停一次揪一点,揪一点走几步,走几步又揪,回到家,哪还有月饼的影!一整个他全吃了,他无法面对自己的家人,愧疚万分的他哭着跑向家中的大水缸,呼呼地喝下几大口水,然后哇哇地哭起来!
许多年后,父亲总说这个月饼,他对自己那时的馋十分愤怒。但谁又能说那不是时代所致呢!
第二年的中秋,奶奶主张买一筒月饼,自然,大家十分高兴。一筒月饼有四个,四个月饼圆圆的,香香的。她拿出两个,一个给了她的外甥——我的大表哥。大表哥是我姑姑生的,比我父亲小不了几岁,我姑姑和我父亲相差的年龄非常大,所以就有了这种外甥舅舅差不多大的现象。另一个让我父亲他们几兄弟分了。
我的大表哥那时五岁,得了个大月饼自然十分高兴。但乐极生悲,他举着个大月饼往家跑时,进门时忘了抬高脚,愣是摔倒在了门槛上,那门槛是一块石头,凸出半尺,不偏不倚,他的嘴巴刚好嗑在上面,立时上嘴唇中间被“切开”,血流如注。我姑妈看见了,吓坏了,抓起一把香灰往他嘴上抹,然后抱她去医院缝了好几针。所幸小孩子的肉皮嫩,没几天伤口就愈合了,也没留下什么疤。但吃月饼的惊心却一直留在了大表哥心中。
月光下,父亲总是不厌其烦地讲这两个故事,而我们或许早已瞌睡连连,收拾了桌子,凳子,告别那轮满月,我们要去做一个甜甜的梦,梦中有吃不完的月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