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蔬果的青气是小家子气,青草的青气那才叫大气。春天、夏天,芳草萋萋、灌木葳蕤,割草、修枝之大戏便时常在公园、小区上演,割草机就像一头头醉牛,喘着粗气,把青草不断吞进又不断吐出,当它啃不动或吃得过急时,竟愤怒得咆哮起来,身子上下颤抖。割草机一路响过,青草零乱,青气扑鼻。比起蔬果之青气来,这种大面积、高密度的草木青味,总能让人闻个饱,闻过瘾。每当听到割草机那欢快的吼叫声,我的嗅觉便会瞬间唤醒,身不由己地跟在后面,贪婪地吸着青草的芳香,就像儿时乡下收割稻子时,追在大人后面边拾稻穗,边闻稻香。即使割草机喷吐出呛鼻的柴油味,甚至割得木屑、草屑、沙土乱溅,我也饥不择食、乐此不疲。有时,街道绿化带上也可见到割草、剪枝的场景,每次路过,我会迅速降下四门玻璃窗,让新鲜如初的草木青气,弥漫在我的车里,侵入我的鼻腔,然后携着这自然的生生之气驶向一天的美好。
虽然像我如此痴迷闻青的人并不常见,但其实很多人都在平常劳务、日常饮食中,不知不觉安享着闻青的喜乐。母亲患有糖尿病,不宜食用高淀粉类蔬菜,但母亲却喜欢剥豌豆、毛豆,不但她自己买,我也帮着买,母亲安静地坐在竹椅上细细地剥,我则陪在旁边入神地剥,手上、身上无不粘满豆子、豆壳的青味,我们仿佛置身于青气氤氲的草木世界之中。当然,闻青最多的还是终年劳作在田野、菜园的农人,他们随时随地都可吸到、粘到、触摸到仙气般的青味。蔬菜掐枝摘叶之日,就是农人闻青的高峰之时。初夏的果类蔬菜枝繁叶茂,得发狠心把过多过密的枝叶给打下去,即使坐上了果儿也毫不怜惜,否则将耽误蔬果的收成。此时,农人的手指上无不粘满绿汁青液,尤其是掐过西红柿那恣意勃发的嫩心枝条后,手上浓郁的青气数小时内都挥之不去。我曾陶醉于掰玉米时闻青的快感中,随着一声脆响,一股新甜的青气便从玉米的果枝迸裂处倏然涌出,闻着令人神清气爽、心醉神迷,把刚摘下的玉米堆于菜篮子中,一时间满篮生香。
常言道:“闻香识女人”,而“闻青识自然”亦是正理。早在古代,孔子就提倡“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当我们的视野被钢筋水泥所遮蔽,当我们的鼻腔被尾气甲醛所困扰,谁不渴望“闻青识自然”啊!闻着青气,我们仿佛看到了茂盛摇曳的草木;闻着青气,我们就像见到了葱翠欲滴的嘉蔬。在春天,青气就是一种生机;在夏天,青气就是一种凉意;在秋天,在冬天,青气则是一种希望,但它们终归是一种人间最朴素、最纯洁的自然之气。(叶小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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